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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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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3 章

寢殿內拉起了紗簾,影影綽綽的身影正是主仆倆在互相梳妝。

“娘娘這樣裝扮起來,倒是和從前沒什麽兩樣!”琴娘笑著說,陸清溪聽了便在鏡子中去細細看去:鏡中人將眉尾加長,添了英氣,眼睛是更好看的,稍微一轉動,就好像能叫人沈溺在其中,而這一次,陸清溪的唇上塗了鮮艷的唇脂。雖然妝容清淡,可是這英氣的眉和艷麗的唇倒是顯得人十分精神,而厚厚大的脂粉遮去了陸清溪的病容,此時在燭火的映襯下倒是格外動人。

“是啊,當初我們在閨閣裏,哥哥要外出游歷,我也想去。那個時候,我們便在閨閣裏這樣打扮,我那個時候總對你說,等哥哥回家了,我也要這樣出去游歷,便要做這樣打扮。”

琴娘拿出那件山青撒銀蓮紋的衣裙:“是啊,這件衣裙是那個時候小姐最喜歡的,常說要穿這衣服游歷天下。看這衣服,就算是過去了這麽多年,還是那麽好看。”

陸清溪接過那件衣裙:“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件衣裙還是那麽的好看。來叫我穿上,看看是不是還是當年的樣子。”

琴娘伺候著陸清溪換上這件衣裙,當初少女豐腴,姿態嬌憨,可是在後宮裏蹉跎半生的陸清溪已經越發清瘦了,所幸肩上還掛得住,只是略顯空,而到了這腰間,則是顯得空空蕩蕩,十分的寬大了。

陸清溪便皺眉說:“衣裙依舊,倒是我穿上不好看了。”

“哪裏的話,娘娘還是那麽好看,如今清瘦了穿上倒是越顯得有裊娜之態了。”琴娘說罷,便自衣箱裏拿出一條嫩藕綠色長帶來:“這山青色衣裙正適宜配上這嫩藕綠色腰帶。”

說罷,便在陸清溪腰間一系,果然相得益彰十分相配。

陸清溪對著鏡子滿意地笑了:“我的泰兒只見過咱們在這宮裏的樣子,還不曾見過我從前的樣子,等會兒見了他,我便要帶著我這苦命孩兒,一同好生看看那邊的景致,若是投胎了,來生希望能做自由的母子。”

琴娘聽了覺得心如刀絞,想要開口寬慰,卻被陸清溪按在了梳妝臺前:“從前,閨閣裏,我們陸家破落,那些官家小姐是看不起我不願與我做手帕交的,除了哥哥,便只有你陪我玩耍了。琴娘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們兩個最大的樂子便是互相打扮了。可是我手笨,總是把你打扮得像個新娘子,卻是個醜巴巴的新娘子。也還好,黃大哥並不嫌棄,還誇你美呢。”

說話間,陸清溪已經解開了琴娘的發,並為琴娘細細梳著:“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最愛穿那件洋紅撒花紗裙,那衣裙可也帶來了?”

琴娘便轉身說:“娘娘稍等,我這就也去換上。”

看著琴娘在衣箱內翻找,陸清溪便說:“我是說笑的,那紗裙是我們幼時穿的,如今我們哪裏穿得下幼時的衣裳了?”

琴娘卻並不回答,只是自那衣箱最底下拿出那件洋紅撒花紗裙,用手愛惜地輕撫平上頭的褶皺:“拿出來總看看也是好的。”

走回梳妝鏡前,琴娘兩手一抖,那件裙子便展開,琴娘對著自己一比劃,想不到那裙子竟是比琴娘小了一圈。

“罷了罷了,看看就是了。這衣裙顯然是穿不下了。倒不必為難了。”陸清溪笑著,又將琴娘按回到梳妝臺前,梳好頭發以後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如今,我卻也還是只會這樣的發髻。”

“娘娘,不,小姐是主子,自然不必會這些。”琴娘眼眶有些泛紅。

“琴娘,我今日其實很高興。你知道嗎?自從被接進宮裏來,我便日日不開心,總想著能離開。可那時候,有哥哥,有嫂子,後來又有了泰兒,我的牽掛是越來越多,就舍不得這世間了。可是我厭惡這後宮。如今,嫂嫂也去了,哥哥也去了,就連泰兒也去了,我活著真的好累好累。琴娘,你會體諒我的吧?”

琴娘握住陸清溪的手:“小姐,總還有個子規少爺呀,他就您一個親人了!”

陸清溪任由琴娘握住自己的手:“琴娘,子規有黃大哥照應,我已經寫下了遺書,求太後放你出宮還家,到時候有你和黃大哥照顧,也總比我們都困在宮裏,兩相不得見的好。”

琴娘已經哭出聲了:“不要,小姐,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我不要出宮,我不要還家。”

陸清溪抽出自己的手撫摸上琴娘的臉頰:“傻琴娘,黃大哥等了你一輩子,你忍心叫黃大哥孤苦無依老去嗎?咱們的這輩子都是蹉跎了,如今還有些剩下的時間,總不能也蹉跎了不是?你跟著在宮裏受苦多年,也該出去享兩年清福了。我可是把子規托付給你照顧了。”

琴娘哭著說不出話來,紮進了陸清溪的懷中。

陸清溪便安慰:“別哭了,我今日很高興。你看,鏡子中的我看起來又像進宮前的樣子了呢!快別招我哭了。”

琴娘抽抽搭搭地松開陸清溪。

陸清溪拿出帕子擦凈琴娘的臉,便說:“好了,這麽折騰一遭已經是下半夜了,你快去換那珍兒來守夜。”

琴娘依依不舍,卻被陸清溪推出了寢殿。

陸清溪將裏間的蠟燭熄滅,只留下最外間的一根燭火,然後又將所有的紗簾落下,到了床榻上,又將床簾也落下,安安穩穩地躺下來,將衣裙理順,靜靜地看著床榻頂端發呆。

過了許久,只聽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珍兒睡眼惺忪進來,遙遙看一眼床榻上的人一動不動,便在貴妃榻的矮榻上合衣睡下了,不多久便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陸清溪聽到打更的聲音,知曉此時已是三更了。便知道還不到時候,便在心內想起了小小的軟軟的嬰兒第一次被遞到自己懷中時候的感覺:是那樣神奇。她討厭皇上,卻是真心地喜愛那個嬌軟的嬰兒;後來,那嬰兒慢慢長大,第一次撲到自己懷中,第一次背詩,第一次寫字······一步一步,十分不容易地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多好的孩子啊,陸清溪心裏想著,下輩子不要投身帝王家了。就做個普通百姓,平平淡淡地度過這一生。

泰兒都是阿娘不好,阿娘沒能護住你。當初去南疆沒能護住你,這一次也沒能護住你。你放心,阿娘絕不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去。太後和皇上想要留著阿娘的命演一出戲,阿娘這條命偏要自己做主。下輩子,你若是還做阿娘的孩兒,阿娘一定護住你······

等到又一次響起打更聲,陸清溪知道已經是四更了,便將手中的一個物件兒塞入口中,擡起脖子用力一咽,有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五更的時候,珍兒便無聲地打著哈欠起身了,先是麻利地將被子收起來,又將外間的紗簾打起來,看著床榻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便想著太醫囑咐了叫多休息,便先出殿取了熱水來。

等到茶泡好,珍兒便輕手輕腳端進去,想著只要將茶放下床邊的小案上,自己便可以完成差事,回去補覺了。

可是等到拂起裏間的紗簾時,卻靜得可怕,那床榻上有一只手泛著蒼白的色搭在外頭,珍兒先將茶放好,便打算將主子的手放回去再蓋好被子。

可是手剛搭上,便覺得是一陣冰涼,珍兒心上一顫,可是另一只手已經撩開了床簾:穿戴整齊的陸太貴妃正一臉安詳地端端正正地躺著,只是那臉色格外的白,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珍兒放下陸太貴妃冰涼的那只手,試著呼喚:“太貴妃娘娘?”一連喚了許多聲卻沒有回音兒。珍兒顫著手去探鼻息。

外頭偏殿的琴娘帶另外兩個小仆婢已經起來了,因著昨日陸太妃晉了尊榮,於是太後又指派了兩個小仆婢來伺候。此時琴娘正對著四個小仆婢訓話,無非是如何伺候主子的尋常話。

正是此時,就聽到寢殿內傳來一聲尖叫,琴娘便皺眉說:“聽著是珍兒的,驚了主子好夢真是不應當。你們隨我一同去。”

於是五人便走向寢殿,剛到門口,就見珍兒一臉驚恐打開門同時嚎叫著:“陸太貴妃歿了!”

琴娘面上一沈便說:“你瞎說什麽?”接著便帶著身後四人一同進去,到了床榻前,琴娘“撲通”一聲跪下,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昨日才得了晉升的尊榮今日就出事了,昨天得旨負責照看陸太貴妃的兩位太醫心內暗自叫苦,細細查看後才大吐一口氣,兩人顧不上在一邊哭得死去活來的琴娘,兩人相識一笑眼中皆是輕松,便一同去太後宮裏回話了。

陸太貴妃的宮裏便成了靈堂,貼上了挽聯,就連燈籠也換上了黑白色。在一片黑白色的沈悶與悲戚中,琴娘帶著五個仆婢穿著孝服,跪在了靈前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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